2018年10月25日,北京南站,电子大屏幕上不断变换着当天运行的215趟列车的车次,天津、杭州、上海虹桥……二层候车大厅内人头攒动,检票口、自动取票机前成了旅客最多的地方。而曾经是火车站一景儿的售票厅内排队的人却不超过3个。
虽然到人工售票窗口买票的人少了,可56岁的北京南站售票车间党支部书记康顺兴还是一丝不苟地对每个售票窗口进行着巡视。面对如今火车售票方式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位干了34年的“老售票员”说:“不敢想象。”
经历了硬板车票、粉纸车票、磁介质车票和如今的电子车票,康顺兴和小小的火车票一起,见证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通往高铁第一大国的历程。
一把算盘一碗胶水 卖车票像抓中药
1985年11月,从部队退伍的康顺兴走进了北京站当上了一名售票员,没想到这一干就是34年。上世纪八十年代,买火车票可不像现在那么方便,手指一动票就有了。他回忆,那个年代,火车票预售期是3天,不过提前3天的车票,只能去东单、西直门、前门的预售处购买,北京站只卖当天和第二天的车票。
“你看现在的售票窗口都贴着全国通售,以前啥样?售票窗口是按照线路分配的,去天津等方向的叫大东北线,设俩卖票口,去秦皇岛等方向的叫小东北线,设俩卖票口,京广线设俩卖票口……”旅客要是坐什么车得找到对应的窗口才能买到票,如果要想买其他省市的始发车票,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上班后,康顺兴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两个票柜、一台制号机、一把算盘、一把剪刀、一个糨糊盒,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铁路售票员的标配。
“当时售票窗口不像现在都是大玻璃,看得一清二楚,就一个小窗口,高约30厘米,宽有20厘米左右。”康顺兴用手比划着窗口的大小。售票员与旅客无法面对面交流,只能通过麦克风。那个年代,买东西总希望看得见人,售票窗口总有一景儿,全是弯腰、探着脖子、歪着脑袋使劲往售票窗口里看的人。
从上世纪40年代一直到90年代,铁路部门一直延续着硬板火车票的使用,康顺兴说刚上班的那几年,卖出一张火车票就像抓中药,得“配”。旅客来买票,不能直接给一张打上日期的硬板车票,得先看身边两条三合板上夹着的纸质票号,也叫“小条”。
“这个小条可厉害,比如,旅客要买一张当天3.2元到天津的硬座车票,我得先从三合板上的票夹子里找到这趟车,某个车厢某一个座位的小条,有这个纸条说明车上有位置,把小条往胶水里一沾,在碗边上一捋,贴到印有发站、到站、有效期的预制硬板车票上才能卖给旅客,小条和车上的座位一一对应,保证不会把座位卖错。”
硬座的普速车票最简单,要是赶上旅客买一张特快硬卧车票可就麻烦了。康顺兴说着手上比划开了,“先找到硬卧的小条,拿出来,按照规定,旅客必须先买一张普快硬座票,再附加一张硬卧票,再加一张特快票,小条贴好,三张硬板票一字排开,手里的算盘开始拨拉,噼里啪啦一阵响,算出总价,收钱,把三张硬板票一起交到旅客手里,才算完成,少一张都没法乘车。”这种票叫套票,售票员必须得打一手好算盘,业务纯熟,才能把票卖对了,销售这样的一套票起码要2分多钟。
一张车票半个月工资 火车票里都是生活
提起卖票的故事,康顺兴说票里都是生活。1986年的一天,一位大妈来到北京站康顺兴的售票窗口,买一张到合肥的硬座车票,19.9元,康顺兴报出票价后,只见大妈伸进来一只鞋盒子,哗啦就往桌子上倒,1分、2分、5分的钢镚噼里啪啦滚了一桌子,哎呦呦!老康的两只大手忙不迭地去按。“您怎么这么多钢镚啊!”“小伙子,大妈是卖冰棍的,这钱能买票不?”“行,您等着。”老康开始一枚枚地数起了钢镚。
同年夏天,一位农民大叔到老康的窗口买票,上海一张硬座,27.6元,得嘞,老康出完票,发现小窗口外没了人影,他探身使劲向外看,嘴里喊着:人呢?“人在呢!”大叔正在解一只半高帮的军靴鞋带,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粘在一起的10元工农兵大团结,一张张地揭开,放在了柜台上。看着湿乎乎的大团结,老康默默地接过了钱。“刚上班那会儿,我一个月工资才38元多,大叔一张车票就半个多月的工资,怕丢了,我们理解。”
一键卖票 粉纸车票代替硬板车票
老康拿着一张粉色的软质车票感慨地对北青报记者说:“它的出现彻底解放了售票员的工作,当时我们觉得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1997年前后,一种粉色的软纸火车票出现了,“硬板车票”随之消失,这种淡粉色铺底的车票比硬板车票大了三倍多,车票上第一次有了二维码。使用这种车票后,售票时间也由过去的手工售票最快的每张96秒缩短至3到5秒。
在老康看来,软纸车票的出现,不仅是票面的改变,它的背后蕴含着我国售票科技的进步。糨糊、算盘、票柜退出了历史舞台,老康的桌子上第一次出现了计算机。虽然当时还是局域网,北京站只能卖该站始发的车票,可仍然方便了不少,售票员查好车次,确认日期,手里一敲回车,一张车票就打印出来了。“一键卖票”大大提高了火车票的售票速度。上世纪80年代北京站的售票状元刘杰英一天能卖出万元的车票,无人可比。
“开始是这种条形码,后来变成了二维码,旅客的信息涵盖的更多了,票面上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旅客都说火车票的服务性强了。”康顺兴说。
火车票的票面更新了,可是上世纪90年代末和本世纪初,网络还不发达,2元一本的列车时刻表仍旧是火车站卖的最快的一种“读物”,几乎人人怀里揣上一本。1997年到2001年,中国铁路连续进行了4次大提速,列车时刻表也是不停地更新,“往往一本还没用旧,就该淘汰,得买新的了。”老康说,在12306网络售票出现前,人们获取列车时刻信息的渠道特别窄,火车站、列车时刻表、报纸、广播,赶上春运加开临客,信息不畅通,就得到火车站看“黑板报”。“我们把加车信息给美工室,他们制作出信息,然后写到站前广场的大黑板上,黑板前挤的都是人,人们拿着笔一趟一趟车的记。要不就是找报纸,春运时报纸会拿出多半个版刊登临客信息。
3天预售期取消后,春运到火车站排队买票更是壮观,“真的像郭冬临小品里演的一样,一个小马扎,一件军大衣。旅客为了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可以在火车站排上一天的队,售票厅限流更是家常便饭。”
中国高铁第一站磁介质车票可以过闸机
2008年8月1日,北京第一座高铁车站——北京南站正式启用,蓝色的磁介质车票粉墨登场与粉纸车票并行。因为有着丰富的售票经验,2008年4月,老康作为骨干被派到了当时还在装修的北京南站。大到售票的桌子大小、椅子高矮,小到一根皮筋、一枚曲别针,老康和同事们都要周全准备。
2008年8月1日,北京南站开出了我国首趟时速350公里的京津城际列车,尝鲜的旅客络绎不绝,他们到南站购票时惊喜地发现,手里的车票由粉色变成了蓝色,把票塞进一台机器,车票弹出后,进站的闸门自动打开,就能完成进站乘车。“磁介质车票的出现为全国铺开自动检票闸机奠定了基础。”老康说。
从硬板车票到磁介质车票,中国铁路走了半个多世纪,而从磁介质车票到现在部分线路刷身份证就可进火车站,只用了不到10年。
2011年1月12306中国铁路客户服务中心正式上线,人们可以通过互联网购买火车票,列车运行时刻表渐渐淡出视线;2011年6月1日,全国动车组开始实行火车票实名制;2012年元旦起,全国所有旅客列车实行车票实名制,这都为刷身份证进站打下了基础。
北京南站运营初期只有京津城际一条高铁线,现在有了京沪高铁,“复兴号”拉着旅客实现了千里京沪一日还。今年10月1日,北京南站还迎来建站历史上的客流最高峰,单日发送旅客超过 21万人次,其中七八成都是通过互联网购票。春运到火车站彻夜排队买票的场景早已成为历史。卖了大半辈子火车票的康顺兴,看到10年来火车票售票方式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特别感慨。老康手里紧紧捏着一叠见证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铁路发展巨变的火车票开口道:“再过几年,这些纸质车票就会消失了吧,旅客进站乘车,可以刷身份证,可以刷脸,车次、座位变成了数据,出行成为一件快乐的事。”
对话
火车票就像一张“请帖”
北青报:34年的铁路售票,车票在变,您觉得不变的是什么?
康顺兴:有人说售票员就像营业员,车票就是商品,旅客交钱,我们出票,这买卖就算成了。其实对我们而言,车票更像是一张请帖,退伍入路时师傅说的第一句话我始终记得,旅客出门非常不容易,让大家高高兴兴地来,顺心如意地走是咱们的本分,34年过去了,我仍然觉得这句话就是做好售票工作的法宝。
北青报:越来越多的人在互联网上买票,像您这样的车站售票员是否有不同的工作内容?
康顺兴:随着智能化水平的提高,我们售票员的角色也在逐渐转变。如果说十几年前是坐着就能把票卖了,考核的是数量,现在考核的是服务。如何退改签?同城优惠卡怎么用,怎么买车票省时又省力?未来,我们要成为旅客的出行参谋、通过服务提升旅客的出行体验,让旅客快乐出行。
内存
火车票的历史
第一代:纸板火车票
这是25×57毫米的“纸板票”,这种车票使用的时间最长,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直至90年代都在使用这种车票。
第二代:软纸火车票
1997年,“纸板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软纸票”,淡粉色铺底的车票上印有一维码。使用这种车票后,售票时间也由过去的手工售票最快的每张96秒缩短至3到5秒。2009年12月10日起,软纸车票正面一维条码改为二维条码 ,采用二维码防伪车票系统后,售票人员根据乘客的购票类型,将相应信息(如车次、价格、售出地等信息)利用二维码制码软件加密后出成二维条码,并将其打印在车票的票面上。
第三代:磁介质火车票
2007年7月1日,南京到上海客运专线率先推出磁介质车票,即用磁介质记录票面信息的火车票。票的正面均为浅蓝色,背面为黑色,可在自助检票机上使用。
第四代:无纸化火车票“身份证”
2011年6月,京津城际、京沪高铁率先进入刷身份证直接进站的无票时代,旅客乘车前不用再换取纸质车票,持二代身份证即可在自助机上刷证直接进出站。(记者 王薇 摄影/记者 袁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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