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田兄发表了题为《谁“遍临百家碑帖”》一文(编者注:见3月2日本版),对书法界一些人动不动就号称“遍临”的现象进行了辛辣的嘲讽。这一“瑞田观点”,确乎点到了当代书坛一个要害。书法评论家也罢,书法家也罢,在评价一位书法家或自我介绍时,通常会使用“遍临百家碑帖”、“遍临诸帖”、“遍临古代各家”、“遍临法帖”等类似词语,紧接着这些习惯性套话的当然是“自成一家”、“自出机杼”、“诸体兼擅”之类。由“遍临诸帖”而“自成一家”,看似富有逻辑性,实质禁不起推敲。瑞田兄的观点我深有同感,完全赞同。这篇文章,引发了我更多的思考,我觉得“遍临”问题还有进一步探讨的空间。
临帖是每一位书法爱好者、书法家入门的必由之路,即使在成名成家之后,临帖也依然是艺道精进的不二法门。我熟悉的一些书法家朋友,除了有创作任务,或者应对“账单”,平时的功课,大都是临帖,即使已经耄耋之年的老先生,也把临帖作为一种艺术生活的常态。临帖的重要性、必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问题在于,如何临帖,选择哪些碑帖临习,“数”和“量”如何把握。
古代碑帖浩如烟海,要“遍临”,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在几十年的有限时间里,即使每天临帖,不做其他事情,也难以临遍所有碑帖。事实上也没有必要“遍临”,就如同一个人不可能、也没有必要“遍尝”人间美食一样。营养得当,吃得适量,照样健康长寿,吃得不当,贪多贪滥,反倒可能消化不良,吃出毛病来了。可见关键不在于多,在于合适,恰到好处,补充物质能量如此,补充精神能量同样如此。
那么,这么说来是不是就不可以用“遍临”这个词了呢?我觉得也不是,如果只是表明临帖相当多、相当广泛、自己觉得把该临的都临了,姑且说一下“遍临”,似乎也未尝不可,大家也不妨以宽容待之。比如,把篆隶真草各体的代表性书家的代表性法帖都临习了,也是一种“遍临诸帖”。再比如,学魏碑的,把最具代表性的魏碑法帖临习了,也算是一种“遍临魏碑经典”。这是从读者的角度看的,我以为不要把“遍临”绝对化,太当真,看到“遍临”一词,自己意会就行了,权且理解为人家确实临习了许多碑帖,下了许多苦功。但作为评论家和书法家,还是应该慎用“遍临”。评论家总难免会对偏爱的书法家给一些溢美之词,看到人家字写得不错,就给予一个“遍临”的嘉评,殊不知读者见了很可能不买账,而且会认为你信口开河,睁着眼睛说瞎话。书法家自己更不能自称“遍临”,硬要说,无疑是吹牛了。
更何况,所谓“临”,还有一个程度问题,是临一遍,还是临若干遍?乃至数百遍,直到吃透为止?如果只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即使临帖的品种非常多,恐怕也无济于事,如果能将一种法帖深入进去,直到几可“乱真”,并由此而领悟笔法之妙,中国书法之要,那么,即使临帖的品种不多,也是足以名家的。书法家中靠吃透一家,或再旁涉书家而成功的,可谓比比皆是。比如谭延闿有民国书法四大家之誉,30岁之后专攻颜体,1929年4月在上海养病期间,临《麻姑仙坛记》多达203通。他当然也“泛滥百家,兼涉篆隶”,但我觉得,强调谭延闿得益于颜鲁公,比强调谭延闿“遍临百家”要有意义得多。再比如萧娴师从康有为,篆宗《石鼓文》、隶法《石门颂》、楷则以《石门铭》,人称“三石老人”。她自然也“广觅天下佳帖勤读”,但给人印象最深的,恐怕仍是“三石”。
因而说,我们可以多临帖,努力涉略诸家,临习诸家,融会贯通,博收约取,但切不可轻易以“遍临诸家”自炫、自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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